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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朕何益于天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朕何益于天下?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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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帝开口曰“德薄”,是天子罪己也。
  
  三分香气楼逃楚,坊间传曰楚廷大肆以私产充公库,以补国势日衰,境内诸商风闻而惧,大批逃金……未闻天子罪己。
  
  他只是减商税、固国法,亲见诸商,抚重人心。
  
  革新国制,多有世族不忿,勋老哭于太庙、骂于酒后者不绝,朝野颇见动荡……未闻天子罪己。
  
  他只是驾车太庙送勋老,风闻奏事付一笑,而后继续推政,一意行之。那些勋老骂他可以,哭太庙也可以,要真个拦新政,他也就抬手一刀。
  
  河谷大败,人心惶惶,朝野惊惧……未闻天子罪己。
  
  他只是厉兵秣马,做好迎接下一次大战的准备。
  
  当今楚帝,是个从不认错的人。
  
  今日剑斩超脱者公孙息,建立无上武勋,他却因诸葛义先之死而自罪。
  
  诚可见其悲。
  
  作为楚太祖熊义祯时代的最后一个标志性人物,诸葛义先的陨落,似乎也意味着历史的真正翻篇,此时正是新政如火如荼,是今楚“革开国之弊”。
  
  但告别过去,往往也伴随着痛苦。
  
  斗昭在公孙息的设计下绝巅架桥,刚踏足绝巅,就被公孙息掠走。
  
  姜望和斗昭的意识,混同在三途桥中,被公孙息轻易搬动。前者真身在陨仙林,后者是在大楚皇宫成就的绝巅。
  
  公孙息要想完整地吞掉这两尊绝巅,咽下阴阳真丹,陨仙林是必然的落脚点。
  
  而熊稷以霸国天子之尊,潜于斗昭白日梦中,一剑将祂贯喉,这简直是命中注定!
  
  诸葛义先有没有算到这一点?
  
  他是不是利用左嚣和姜望之间的情感,不顾惜姜望的性命?
  
  永远没有答案了。
  
  但他给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他说他无法捕捉超脱者的手段,他说他不能算尽,只是做足了方方面面的准备。
  
  姜望现在也的确还活着。
  
  左嚣不能再怨。
  
  诸葛义先亦是他的长辈,他亦是诸葛义先所庇护的楚人。
  
  在如此时刻,他只是握住旗帜,略略低头,向这位传奇星巫,致以一个大楚军人的缅怀。
  
  安国公伍照昌,大楚太子熊咨度,皆披甲胄,亦如此仪。
  
  大楚国师梵师觉则是合掌于彼,低诵往生经,倒不是他对诸葛义先有什么格外感触,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有些懵懵懂懂,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干起仗来,怎么波云诡谲华光万转后,就突然死了一尊超脱者,怎么转头诸葛义先也死了……
  
  只是一个奉国一生的老人离世了,他总归希望对方瞑目。
  
  他单纯地希望众生都不苦,如果这个愿望不可实现,那至少别苦了师弟。
  
  星辰黯灭后的天空,复晴方雨。俄而云滚雷翻,轰鸣渐来又渐远。
  
  自此天机混淆,不可测度。
  
  超脱死,日月斩衰,天地为之祭奠。
  
  无论公孙息最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是怎样不名誉,祂曾经抵达过的境界、拥有过的力量,都配得上一场天机的海啸,日月的狂澜。
  
  诸葛义先死,只有章华台里星河微漾。当然他也“大益于天”,生时竭于楚,死后竭于天地。而他在人心之中的怀缅,必然不止四十九天。
  
  楚天子自言“德薄”,而诸方各有其悲。略为缅怀之后,他将赤凰帝剑提在手中,忽道:“太子!近前来!”
  
  熊咨度全甲在身,趋数步而半跪于君前:“末将听令!”
  
  这家伙除了做囚徒的时候不太像囚徒,其它时候无论做什么都像模像样。筑城一丝不苟,披甲就令行禁止。穿上礼服就是太子,扯散了头发是个闲汉。
  
  皇帝看着他,慢慢地把赤凰帝剑抬起来。
  
  陨仙林中,气氛为之一肃。
  
  熊咨度养望多年,出狱即受太子位,大家也都看得出来,楚帝有交付天下的意思。
  
  但楚帝今日建此不世武勋,威加六合,过往的困顿已经被斩开!
  
  可以说帝国内外,再无人能逆拂其意。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还愿意放手吗?
  
  皇帝若不愿放权,太子就是最大的对手。
  
  此天子之剑,能削天下,割贵名,臣子之生死荣辱,都在他一念之间。无论是你文臣、武将、宗室,抑或神而明之、当世真人、衍道绝巅!
  
  熊咨度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保持着应命的姿态。
  
  他是臣,也是子。
  
  荣辱皆受,生死尽甘。
  
  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在感受中实在漫长。
  
  在人们的注视中,楚帝把这柄赤凰帝剑,搭在了熊咨度的肩上。
  
  天子立而太子跪,帝剑落于甲肩,这无疑是一种力量的传递,是荣耀交付的表述!
  
  今日之事,太子若要说有功,那也能够说得上。一个前期列军筹备之功,一个参与绞杀超脱者公孙息的辅助之功,怎么都能镀得上身。但凡在章华台里参与了一句对名家学问的追寻,也算帮忙钉死了公孙息!更别说太子还实打实地带来了军队,全程在场。
  
  只是熊咨度今已是大楚太子,皇帝表现出这般郑重模样,还能予以何等重赏?
  
  左嚣和伍照昌的眼神都变得异常庄重,就连本来已经要走的凰唯真,也暂且按住了脚步——更准确的表述,是祂本人已经去看女儿,但在这里留了一双眼睛。
  
  而熊咨度本人……愕然抬头!
  
  楚天子身披赤色龙袍,异常挺拔地站在那里,岿然是南楚最高的山。他提剑的手臂亦是笔直,眼睛也直视着太子,就这样说道:“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河谷一战,小儿辈坐狱十年,是替朕受过。先受国垢,已承不祥,固能担社稷。朕有付天下之心,尔有承天下之德,此楚人知也。”
  
  他轻叹一声:“朕本拟再提剑十年,为尔掌削棘刺,履割方亩……但风雨夕来,岂仗朝屋?人生晦朔,只可自承。朕已失六合之雄望,属意山河于太子,无非全礼,或早或晚。吾儿羽翼已丰,朕之山河已展。宰割天下十年,徒见朽老恋栈。不如及早放手,以免骨肉生隙,朝野怨望。”
  
  楚天子竟要今日就传位于太子!
  
  在他建立无上伟业的人生重要时刻!
  
  他自认为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完成的,都已经完成,便要利落地腾身,交付国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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