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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北风行

第392章 北风行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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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烧伤之后,高尚变得不好女色,从未再让女人服侍过他。
  
  他睡觉时也绝不让旁人靠近,除了田乾真。因当年被田乾真从大火中救出,他甚至在睡梦中都能通过气味感受到接近他的人是不是田乾真,若不是,他就会惊醒过来。
  
  次日,一觉睡醒,高尚便见田乾真正坐在他的榻边。
  
  “阿浩来了,你杀了冯神威吗?”
  
  “没有。被严庄赶来拦下了,严庄威逼利诱冯神威回朝之后给府君说好话,但我看很难。”
  
  “无妨,人活着就算是府君的表态。”高尚道,“府君只要没明着反,朝廷不敢先逼迫他。”
  
  “那为何让我去杀?”
  
  “这样旁人才会怕你。”高尚道,“就算是造反,你也是反贼里最凶狠的一个。”
  
  田乾真点点头,道:“明白了。”
  
  “一起用膳吧。”
  
  “好,对了,还有一件事。”田乾真道:“有个很有名的诗人在范阳,你常念他的诗。”
  
  “李白,李太白?”
  
  “是。”
  
  高尚眼睛一亮,道:“他在何处?你怎知他在范阳?”
  
  田乾真伸手入怀掏了掏,先是掏出了两只耳朵,割断处的血已经干涸了,之后才掏出了一张纸,纸上还是沾染了血迹。
  
  “我昨夜去杀冯神威,驿馆大门外的守卫正在说话,说‘方才那人就是待诏翰林的李白’,我便上前去问他们,拿了这个。”
  
  高尚接过一看,入目是一首诗,题为《北风行》,下面是一句“伤北风雨雪,行人不归,拟古风赠幽州思妇”。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
  
  高尚眼神一开始是激赏的,因他虽然大逆不道,但他也喜欢诗。他喜欢李白那自由豪放的诗风,以“大如席”拟雪花,何等的思兴飞腾,精彩绝伦,出人意表。
  
  然而,渐渐地,高尚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他回过头,重新审视了这一首诗。
  
  全诗只写了一个幽州思妇对丈夫战死一事的悲愤,但隐隐地,似乎在对安禄山大败于契丹一事含沙射影。
  
  高尚不知是否自己太多心了,他觉得诗的第一句就有另一层意思——连极少睁眼的烛龙也偶尔会光曜人间,为何至高的日月却不肯照亮蓟幽大地,任它暗无天日?
  
  像是在讽刺李隆基为奸佞障目,全然不知、不肯去了解范阳的实情。
  
  可李白又知道什么实情?
  
  再看后几句,“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倒像是在形容安禄山已成了河北的唯一主宰者,“大如席”的雪花正在吹向象征着帝王之尊的轩辕台,暗示着安禄山已有觊觎神器之心?
  
  高尚摇了摇头,问道:“李白人呢?”
  
  田乾真道:“我已派人去找了。”
  
  高尚对此事甚是在意,竟是连早膳都忘了用,捧着那诗不停地咀嚼。
  
  等到中午,田乾真的部下来禀报,称已找到了范阳军中一个已战死的将领的妻子,肯定就是收留过李白的“幽州思妇”。
  
  “如何确定?”
  
  “先生请看这个。”
  
  那是一叠诗稿,高尚接过一一看了,见这些诗稿倒是没有太多的问题,其中有《行行游且猎篇》,写了“英风振沙碛”的战士;有《幽州胡马客歌》,写了“报国死何难”的游侠。似乎在李白初游燕赵时,遇到的都是“提剑救边”的慷慨之士。
  
  但,再与那《北风行》对比,便更能衬托出这些义士们成了安禄山的牺牲品。
  
  如此一来,高尚终于确定了李白对范阳的窥探。
  
  这不算是什么大事,相比起来,冯神威这位宫中派来的宦官他们都敢威胁,又何惧一个只会写诗的文人?
  
  可因李白是高尚颇为喜欢的一个诗人,他遂愿意花一些精力去处置此事。
  
  “李白人呢?”
  
  “我们审问了那妇人,李白走了,但才走不久,就在昨夜。”
  
  高尚讥笑一声,道:“阿浩,派轻骑去追,府君需要些闻名天下的人物为他多造势。”
  
  “喏。”
  
  很快,数十轻骑奔出了范阳城,搜寻着那个白衣仗剑的身影……
  
  ~~
  
  长安。
  
  中秋过后,到了九月,易储带来的风波开始平息下去。
  
  那些原本激愤的、对此事感到不可置信的人也渐渐懒得再对此发声,日子终究得过下去,朝堂上的事议论议论也就是了,不能当饭吃。
  
  不少人留意到薛白在此事中起的作用,对他施以关注。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薛白并没有就此活跃于东宫,反而一改过去好出风头的作风,行事内敛了许多。
  
  像是一颗被长安官场磨平棱角的卵石。
  
  这天清晨,他与颜嫣一起打过太极拳,尽显云淡风轻的从容气质,但等收了拳,颜嫣当即欢呼了一声,道:“好了吧?我约了小仙姐她们打骨牌,夫婿一起吗?”
  
  “不打。”
  
  骨牌虽是薛白带到大唐来的,他自己却根本不喜欢打。除了李隆基就没人能叫动他再打牌,连颜嫣、李腾空都不行。
  
  但今日,李腾空竟是真来请他了。
  
  他刚换了一身衣衫,走过长廊,准备出趟门,迎面便见到那莲花一般的女子。她近来终是丰润了一些,虽还是瘦,可气色还是饱满起来。
  
  “嗯,你打牌吗?我与颜嫣、青岚,缺一个人。”
  
  “季兰子没来吗?”
  
  “她去见一个朋友,稍晚些再来。”
  
  薛白道:“她还有除你之外的朋友?”
  
  “我与她相识,还在与你相识之后,她自是有别的朋友。”
  
  薛白是心怀着大志的人,不满足于打牌这种小小的乐趣……他眼看着李腾空眼眸中闪动的情意,忍不住拉过她的手,小声道:“我们到那边说话。”
  
  两人遂进了一间庑房,相拥,品尝着对方的唇。
  
  直到薛白又想更进一步动作,李腾空却是“咛”了一声,推着他,用细若蚊吟的声音道:“不行的,我比你高两辈呢。”
  
  “早晚把这两辈的辈份掀了。”
  
  “再忍一忍。”
  
  李腾空不愧是修道的,极是能忍,悄悄跑来撩拨了薛白之后,见他太过坚决了,就匆匆跑掉。
  
  但她今日却给了薛白一个念想,在转身之前还小声补了一句。
  
  “至少等出了长安。”
  
  以至于喊他打骨牌一事也忘了,她们其实不缺人,像皎奴、眠儿都是眼巴巴地望着牌桌。可惜,杨玉瑶是不会轻易让出位置的。
  
  薛白有些苦恼地叹息一声,计划着何时带李腾空离开长安一趟。
  
  之后,他静下心来,出了宅门。
  
  今日他想去见一见杨国忠,再次商议对待安禄山的态度与策略。在这件事上,两人是有分歧的,就连吉温的处置也始终没能达成一致。
  
  门外就是宣阳坊大街,有一辆马车刚刚停下。风吹动车帘,薛白恰看到李季兰在车厢中转头与两个女子说话,她只露出一个侧脸,脸颊微微泛红。
  
  薛白近来正与李腾空偷偷来往,不太愿意招惹李季兰,眼看她的马车堵了门,干脆绕到侧门出去,还特意另披了一件破衣裳。
  
  侧门外是一条小巷,迎面一个中年男子正背着行囊,边走边四下打量着。
  
  “这位小郎子,敢问此处可是薛宅?”
  
  “不是。”
  
  薛白道:“薛宅得绕到宣阳坊大街,那有个大门。”
  
  “原来如此,多谢。”
  
  那中年男子应了,上下打量了薛白一眼,见他气质不俗,跟上他的脚步,道:“某家殷璠,丹阳人,喜欢诗。”
  
  “殷先生有礼了,先生喜欢谁的诗?”
  
  殷璠抚须道:“我于数年之间,编常建、李白、王维、高适、岑参、孟浩然、王昌龄等二十四人,诗二百三十四首,近来刚编成《河岳英灵集》三卷……”
  
  薛白闻言,停下脚步,问道:“先生是来找中书舍人薛白?”
  
  殷璠有些疑惑,沉吟道:“听闻他还年轻,倒不知是否任了中舍书人这等高位。我想找与李白对诗的那位薛白。”
  
  这个人大概是有些书呆气的。
  
  薛白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人,先生寻他何事?”
  
  “听闻他擅造纸,又创了活字印刷之术,我想请他助我将《河岳英灵集》刊行天下。另外,这第四卷,我想收录他的诗。”
  
  “先生为何不收录杜甫的诗?”
  
  殷璠自是知晓杜甫,沉吟道:“前些年杜子美还未流传到丹阳,往后便可编入这第四卷嘛。”
  
  两人说着,已走到了宣阳坊大街这边。
  
  薛白转头看了一眼,见李季兰正带着两个中年妇人站在门口张望,像是在等人,便故作要往另一边走。
  
  殷璠见了,道:“我妻子与阿姐都在那边,这便过去了,多谢小郎子引路。”
  
  “不客气。”
  
  两人别过,殷璠便往薛宅大门走去,快到他妻子面前时便道:“方才遇到一个好心的小郎子引我过来。”
  
  “阿郎,这位是季兰子,乃玉真公主的弟子。”
  
  “有礼了,我常听李白提到玉真公主。”
  
  “先生也识得李太白?”
  
  “那是自然,旬月前还收到了他写的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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