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空投 (第1/2页)
太湖,碧波万顷。
雨后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在头顶飘浮着,时不时还有几只蜻蜓从水面上掠过,偶尔发出“嗡、嗡”的声响。
在这片美丽安宁的大湖上,芦苇荡长得极为茂盛,而水流从支流中拐了个弯,顺着水波,突然驶来了十余艘的货船,它们排成长队沿着芦苇荡缓缓向前行驶,速度并不是很快,若是在岸上远远看去,就像是蜗牛爬行似得。
这些船只的体型也不算庞大,但每个货仓之中都放满了货物,还有很多的货物堆叠在甲板上,显得极其壮观。
在最后一条货船里面,此刻没装多少货,却正坐满了人。
他们或高大魁梧,或瘦削精悍;或皮肤黝黑,或脸色蜡黄……
总之,这些形态各异的人,都聚集在船舱里,看起来非常的奇特,但他们普遍身穿短打,气势汹汹,一看便知不好惹。
而且,从此时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他们腰间佩戴的兵器来看,更加证明了这群人的身份。
白莲教叛军。
不过,白莲教叛军里面也是鱼龙混杂,江南绿林里的各个山头都有参与,可谓是各路豪杰“共襄盛举”。
“头儿,你说这趟差事能办妥吗?”一名光膀子的汉子朝坐在首位上的男人问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被称作“头儿”的男人微眯着双眼,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神情:“嘿,办不办的妥,咱也得琢磨退路了这白莲教,我看是长久不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照不宣地沉默了起来。
丁小洪缩着脖颈,蹲在一个装货箱子上,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说起来,他是有点倒霉的。
那日国师祈雨时,跳伞的几个试飞员里只有他没有被搜寻到,原因也很简单,他跳伞着陆的位置不好,被江水给冲走了
这一冲,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可能是常州府,也可能是苏州府。
总之,最后被人捞了起来。
而巧合的是,捞起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一位远房舅爷,这舅爷是做些半黑半白的水上买卖的,平素跟家里也没什么联系,如今见了丁小洪,却是甚为欣喜。
丁小洪看着周围一圈打着赤膊的壮汉,自然不敢说自己是为何到此的,可他爹就是匠籍,委实掩盖不了,便随口编了个瞎话,糊弄了过去。
丁小洪的舅爷知道他撒了谎也不在意,而当时正是白莲教揭竿而起,煽动民变的时候,他们这帮江湖中人自然要参与进去捞一票。
于是他就将丁小洪带在船上养伤,至于丁小洪的身世,自然是瞒着其他人的毕竟丁家是南京城里效力皇家的匠籍,跟这些苦哈哈的水手还是有所差别的,只说远房亲戚便可。
丁小洪的命运也就这样改变了,这段时间丁小洪虽然躲避在这里,但对外界的消息并未完全一无所知,比如白莲教的事情。
白莲教的势头兴起的很快,这次的起义更像是过去建文四年以来矛盾的总爆发,连年的水患、因为靖难战争而征发不断的徭役、需要缴纳的越来越多的粮食.如此种种,让白莲教起义成为了导火索。
但是很明显,白莲教并不具备组织和维持一场十万人以上规模的起义的能力。
从头到尾,这场爆发于永乐元年的起义,都充满了各方势力的投机与博弈,白莲教更像是一个“武林盟主”,而非是真正的、能对所有下属力量如臂使指的领导组织。
所以,当白莲教显现出明显的颓势时,这些抱着投机心态参与其中的各路绿林豪杰,出现在自保和退缩的心思,也就不足为奇了。
“头儿,咱也跑吧,押着这些沙子来回运,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跟话本里董卓进京,令凉州军夜出昼入,佯装声势,乃是同一计策。”
“懂不懂又能怎地?没粮食就是没粮食,那些被裹挟的百姓可不认这些。”
说罢,此人竟是直接抽刀戳进袋子里,然而这些本应装着粮食的袋子,却只从被割裂的口子里潺潺地流出了黄色的粗粒河沙。
显然,这是白莲教用来稳定军心的计策。
但是单靠着《三国群英平话》来打仗,大概率是不太能打赢的。
尤其是,当他们的对手,是骁勇善战且正值整体战斗力巅峰的明军的时候。
此前的数次交锋,即便他们人数占据优势,可面对明军,往往是一通鼓不到的时间里,便被撵得漫山遍野的溃败这还是明军因为暴雨无法使用火器和弓弩的情况下。
白莲教只得快速收缩到太湖周边,沿着各个水寨、陆寨坚守不出,拉长了明军的粮道,方才能勉力坚持下来。
而如今随着天气放晴,明军的粮食也开始被那位国师从吴淞江运了上来,双方的胜负之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了。
“要我说,咱得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丢了性命。”又有人附和道。
丁小洪听着听着,眉头皱起。
白莲教现在对起义军里的各支大小势力,都提防着呢.
就譬如这种押运粮食(河沙)的任务,往来根本就不是他们一伙人在干,而是好几伙互相监督。
丁小洪他舅爷,也只是其中一伙的首领,在白莲教的序列里,被封了个名义上的堂主。
舅爷也晓得眼下定不下什么,于是拍了拍手道:“行了,自己人都长个心眼就得了。”
“得嘞。”
眼看着船还有一阵子才能靠岸,这些粗鲁汉子聚到一起,又不能不说话,话题自然偏向了某些大家都感兴趣的地方。
“喂,我听说啊,那白莲教的圣女可都被明廷的国师给俘虏了,听说那圣女可是颇有姿色,嘿嘿”
“真假?!”
这话一出口,登时引来了周围人惊讶和羡慕嫉妒恨的声音。
他们虽然不是正宗的白莲教,但是也晓得圣女是仅次于教主的存在。
白莲教圣女啊!
那可是只可远观的大人物,多少白莲教徒做梦都想见一次真容呢,要是哪天真有幻想中的机会,对于这些粗鄙汉子来说,那就算立马去死,都值当啦!
“嘿,你以为呢,据说”
此话一出,周围人再度发出阵阵唏嘘之声,似乎已经预想到了若是自己,该如何怜惜这朵娇嫩的白莲花了!
这边正说笑着,另外几艘船的水手过来禀报。
“头儿,前方水域好像不太平静,青龙帮的船在那里,要不要加快速度靠岸?”
这话一出口,舅爷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儿?他们不在北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青龙帮的老巢建造在一座大岛上,而他们平日里,则靠抢夺沿岸的渔村、小镇,来维持生计。
其帮主张龙有七八百名兄弟,都是一些穷苦出身的水匪,个个悍勇敢战。
在太湖附近的一带,这几年青龙帮可谓臭名昭著,别说普通渔民不敢招惹他们,就连当地驻扎的卫所士兵都对他们深恶痛绝,
原因嘛……自然就是他们干的勾当,实在是过于心狠手辣。
在两年前,也就是建文三年,当地有一户富户家中的女儿遭遇了青龙帮的绑票,青龙帮要求巨额赎金且不能报官,结果富户缴纳了赎金,得到的却是一具被糟蹋的尸体。
富户怒极,找到县衙理论,请求县太爷派兵剿灭这伙水贼,却遭到拒绝。
结果,富户去了县衙的消息传到了青龙帮的耳朵里,富户刚回家不久,等待他的就是青龙帮刀手将其乱刀砍杀。
富户死后,他的家产全部落入了水贼们的手中,而且水贼们还趁机打砸了许多铺子,烧毁房屋无数,弄得整个镇上怨气冲天。
可那时江南的兵力、民力都被输送上了前线,官府根本无力弹压地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在太湖附近一带,青龙寨的恶名早就传遍了,哪怕是一般的绿林豪杰,提起他们都谈虎变色。
“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来军中开会?”
听到白莲教要开会,方才在发呆的丁小洪灵机一动,劝说道:
“舅爷,这会儿正是各方势力都各自警惕的时候,小心谨慎些总没大错。”
舅爷犹豫片刻后道:“小洪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先靠岸吧。”
“是。”
船队缓慢的绕开了青龙帮的船,很快便往附近的岛屿驶去。
不多时,当丁小洪的目光转移到了窗外的时候。
货船正好停靠在湖边的一座小岛上,他们正靠在码头附近。
湖风吹拂过,吹散了丁小洪额前凌乱的碎发,让他感受到几分凉意,可这丝毫没有减轻他心底的烦躁。
丁小洪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足够年轻,对生活充满热情,不希望自己跟父辈祖辈一样一辈子都当地位并不算高的匠籍,他也想当官。
这一点无需指责,在这个时代,当官,是所有阶层最向往的一条出路。
国师对待工匠的重视态度和奖励,让丁小洪从原本闭塞的人生上升通道里,仿佛看到了逐渐敞开的一条缝隙,这里面有着全新的未来。
试飞员参与飞天祈雨的功劳,已经足够他碰触这条缝隙了,但丁小洪知道,自己并不比霍飞等人做的更多。
丁小洪很确信,国师是一个对待手下非常公平的人。
立下多少功劳,国师就会给予多少赏赐。
而他,需要更多的功劳,来让丁家光宗耀祖。
眼下就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如果我能获取一些白莲教的重要情报,再传递给已经抵达前线的国师就好了可是怎样才能获取有分量到足够我升官的情报呢?”
丁小洪把目光,投放到了他的舅爷身上。
他的舅爷是白莲教的堂主,或许会有一些机会?可是又该如何跟舅爷摊牌呢?
丁小洪有些纠结,舅爷当然知道他的兵仗局工匠的身份,可试飞员这层身份,却并不晓得。
就在丁小洪思量之际,这些水手搬着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走上了码头,运送了上去。
忽然,远方传来了争执声。
青龙帮的人,也在码头附近,但是似乎与什么人起了冲突。
丁小洪跳下船,走上去观看。
很快,丁小洪就知道青龙帮的人,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附近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帮主张龙来军中开会,更因为他们是对被裹挟的百姓最下得去手的帮会之一。
青龙帮的刀手,疯狂地砍杀着那些无助的百姓。
这个年代,人命如草芥。
而更加可怕的是,青龙帮竟然将这些拥挤在一起,只是听说“码头每天有源源不断的军粮运来”的百姓给往水里推!
这时候的民众,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任由青龙帮欺凌。
一个年迈的老婆子,倒在血泊中,而她的女儿和孙子,则哭泣着跪在旁边,祈求青龙帮放过自己,可换来的却是这些人渣狞笑着伸出屠刀。
“住手!”
丁小洪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他跑出来好远,此时有些势单力薄,登时便是忍无可忍地大喊了一声。
“谁?!谁敢管闲事!”听到动静,青龙帮的人立刻转过了身来。
青龙帮的人纷纷望向丁小洪,丁小洪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心里不禁有些慌张,毕竟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工匠,根本不是什么猛将,一对一单挑都费劲,更遑论对方这么多人。
“伱小子好大胆子!教我们青龙帮做事,你算哪根葱?”
为首的壮汉叫骂道:“给老子把他剁碎了,去喂鱼!”
其中一名光头男冷笑一声,朝丁小洪走来。
“我看你是想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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